空有余怀诉君听




天下当做之事甚多,唯有俚墨一途是我闲情沉寂中的乐事。它是我内心的无声之声,它就像美妙的音乐和激情的舞蹈极易与人相和,它是我的最爱,如影随形。


写字的兴趣是我从幼时开始的,每逢春节时父亲就买下许多红纸,让我们姊妹写春联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一是可以缓解一下拮据的生活,二是锻炼一下写字的胆量。当时围观的爱书人甚多,还是集贸市场上的一道风景呢!现在偶遇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仍津津乐道娓娓道来当年的那个小小子。年长些便参加县里组织的一些书展以作为学书之进退,奖品便权当鼓励自己了。


谈到我的读书史,不得不说到我的一位姓董的乡伯,他白眉银须,一尊文儒之相,圆圆的眼镜挂在鼻梁之上,常常唤我去他府上讲《诗经》《论语》等一些圣人的论典。渐渐地,乡伯把我当成了忘年小友。直至我从军前一年,他把“文革”中没有毁掉的一切书籍都赠与我,嘱我好好读它,会对人生有所帮助。


1991年的冬天我应征入伍来到青岛某部,经过刻苦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海军战士,部队锻造了我钢铁般的意志。在今后的做人、做事中不免融入了些军人的性格与精神。那时,我常常在岸礁上对着大海凝望与遐想,感观着波涌与云涛,思索着大自然艺术的生命规则。


在军械比武中,我能以一分三十六秒在无光条件下将五种枪械进行分解与组装,每个零部件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如果将汉字也进行分解与组装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像庖丁解牛“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呢?这便成了我一生在书桌上的课题。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在学习的路上必须要有名师给你领航,否则我们会偏离或迷失方向。除了大自然造化和先贤经典外还有两位恩师影响着我的艺术及人生,一位是青岛的高小岩先生,另一位是天津的孙伯翔先生。高先生是位“三民主义”的信奉者,学识渊博,善甲骨文、篆、隶与北碑及京剧,用笔中正,以柔为刚,刚柔相济。在幼时继父业而至终生。我军旅中常常向高先生请教,先生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指正作品,特别是别字方面,如“髪”与“发”、“里”与“裹”不能混用等,嘱我多读《说文解字》和《古文观止》,注意沉淀和吸收滋养。他还指出当今书坛的一些时弊,要求我不要沾染。孙伯翔先生是位无党派人士,以北碑名世,追求雄浑、博大与浪漫的艺术特点。先生总是对学生悉心教诲,多以引导,因人施教且不计寒暑。学生们尽知,去先生府上可以不带礼品但不可不带作业,先生每每都做批改,以至示范。


俚墨者,须有先天之灵性,后天之功基,应再加人生之阅历。阅历能构架人生方向和艺术规则。做俚墨者当涉景物而思幻化,涉世事而思情理,登山则增豪情能咏,观水则增智慧能赋。于物则取本而知性能显于世,于事则取理而知因能通于果。“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不但用于书可,用于世亦可。


俚墨者须有君子之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易经中的乾、坤卦是指天道要有序健康运行,如:君子当遵天道自强不息,君子要有厚德博怀承以万物。因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方得永恒,以无私方可称为君子。“君子立身,务修其本”“君子怀德”“君子九思”等等。中国的大思想者尽将“君子”德道人格化,这说明君子在人文中的重要性,“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如其人而已”。既然“书者如其人”就要求书者有高尚的情操,有怀仁之心、怀德之心、怀天下之心,怀一切善美之心。将善美之心化为美育,将美育化为德育,将德育根植于每个人的心里。那么,每个人会对“美”有感观与崇景,怀着“美”去追逐人生。


中国的文化是捕捉“象”的文化,汉字的由来亦是这样的,仓颉造字时也是观“象”进行联想、会意、推理的。某种意义上“象”的起源是有哲理性和逻辑性的。我们祖先捕定一个“象”的时候就相当于制定下了“经”。“经”是不可变的,“纬”是可以增减变化的,比如自然界中的五行“金、木、水、火、土”的“木”是独体字又是偏旁字,我们日常用的“桌、椅、板、凳”等都与“木”有关,那么“木”便定为了“经”,其余四字皆同,所有的偏旁都将“木”作为最基本的延伸。天体上“五行”是有序相关照的,天、地、神、民、类物,各司其序,不相乱也。人体中的五官耳、目、口、鼻、身,五脏心、肝、脾、胃、肾,以及组成我们生命的筋、骨、血、气、肉等等都相依相存,恰到好处地调和成了我们人体这个近乎完美的体系。我们把自然之法同书法作对照分析,不难发现书法中的五体真、草、隶、篆、行;作书的利器笔、墨、纸、砚、毡都是阴阳相合、息息相关的。书法中的粗细、大小、浓淡、点线、起伏、动静都是对立统一的。“书乾坤之阴阳,赞三皇之洪勋”。“象”文化的延伸及观照的宏大与精微,条理性地诠释出“儒、释、道”的文化内涵。


俚墨者的意旨是在悟化人生,是自然情怀、家国情怀、人文情怀的精神契合。艺术创作一定是艺术家有观于社会、万物等有动于心,后有形于书墨,做出了将“具象”于“意象”而化,又将“意象”于“具象”而生的哲学体系。


这正如:


书法如山又如水,


筋骨血气肉不分。


摇笔一醉儒释道,


悟化人生最天真。


此文谨写于《俚墨集》出版之际


二O一八年八月一日于古凤城自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