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艺术之光洞彻时代烛照灵魂 ——评《齐冬平诗选》

诗歌究其本质是诗人心灵之光的外灼和审美对象的内曜,是诗人以独特思维方式融解语言结构和拥吻外部世界,换言之,诗歌既是思想的提纯和精神的辑构,也是艺术的淬炼和形制的铸塑,更是诗人美学追求的彰显和自我价值的宣示。著名诗人齐冬平多年来在现实生活中灵动机敏地捕捉艺术感觉,以新异意象开扩诗歌的文化视野,以独到精神感悟拓展诗歌的美学边界,燃一枚诗韵之烛照一盏诗性之灯,将杂花流萤般的精神界域点绘得活色生香,把枯燥芜繁的生活界面烛照得灵动粲然,由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的《齐冬平诗选》,就是其以诗艺之光洞彻时代烛照灵魂的重要见证。


《齐冬平诗选》一书器相饱满、气韵生动,凝结着一位诗歌理想主义者长期耕耘劳作的果实和粹质。全书设置6个篇章辑选126首诗歌,分列于“自然之约”“在大洋的那一边”“历史并不相信眼睛”“故乡那朵我能读懂的云”“今天把脸深埋在阳光里”“初心”等栏题之下,目接成趣的诗篇连缀成一座辉耀诗学幽光的精神长廊。这本诗集的最大特点是主旨明丽、内容醇厚、情调绵长、思绪庄尚、行文欣怡,每一首诗都是作者心灵涤荡而出的宛如乐章般的优美旋律,都是一束照彻世界照亮自己的文学圣光,给人们心灵以愉悦、宁静和充实;这本诗集的最大价值在于将感性与理性、高远与切近、厚重与轻灵、严峻与温婉等人文质素有机融汇在诗情诗境之中,确立起崇善致美的思想向度和求真向上的精神高度,使当代诗歌在呈现柔性姿态和温润面相的同时,葆有追寻、探问、颂扬、担当、引掖的品质和属性。无论描景状物,抑或怀人咏史,还是摹事述势,齐东平自蓄新机,惊鸿照影,既不矫饰造作又不繁冗拖沓,将文字直切题旨直突内蕴直奔境界,主旨淳朴得恰似高天流云,行文从容得如同寂寂天籁,作品不仅具有很强的在场感和代入感,而且呈具基调健朗、意象新异、情致悠然的审美意蕴。特别是在《自然之约》《高原之上》《雪域》《攀登到雪线之上比对》《用酒燃起新的年头》《倾听之上》《距离》《冬日是一条笔直的雪线》《父亲》《比世纪更长的是送别》《失去》《秋日》《留住千年的秋光》《似曾熟悉的土地》《致女儿》《丁字路口》《共和国的七月》《十月颂》《中冶人的赞歌》等诗作中,作者宏微有致、巨细同辉,将高歌纵情和低吟浅唱相结合,把宏大深远和简约精微相统一,于纸田墨稼间为读者勾勒出清晰的时代轮廓和多彩的生活画卷,在袒露思想内核的同时激溅精神的华光,从而使良善道义和责任担当嬗变为诗歌的时代禀赋。


以殊异意象 启诱读者尊崇自然


自然界作为涵养和孕育人类文明的母体,一直以来都是诗歌写作的主题和对象,陆机在《文赋》中写道,“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古今中外很多优秀诗歌浸润于自然、获益于自然、成就于自然,但正如惠特曼在《〈草叶集〉初版序言》中所指出:“陆地和海洋,动物、鱼类和禽鸟,天空和星辰,树木、山岳和河流,都不是小的主题——但是人们所期待于诗人的不只是指出那些无言的实物所具有的美和尊严,更期望他指出沟通现实与他们灵魂的道路。” 所以将自然万物作为描摹客体的诗歌,既要指向具体而明确的叙说对象,又要远远超越这一叙说对象,连接起诗歌文本以外更为远阔的生命空间和更为丰富的人生内容。我国现代著名诗人兼学者闻一多先生曾指出,“诗人对诗的贡献是次要问题,重要的是使人精神有所寄托”。出生并成长于东北农村和三江平原的齐冬平,对自然界怀有一种朴拙而挚切的感念之情,他把吟咏自然作为一种精神寄托、一种情感象征和一种心灵归宿,因而其自然题材的诗歌不仅是“借景抒情”更是“借象传意”,比如《自然之约》《寒冷是冬天的一个性格》《北方是白色写出的色彩》《花开是春天打开的一种方式》等作品,让喜鹊、冰雪、河流、花朵等自然物象在保持自身属性的前提下,承负和托举作者对生命本质的深邃思考和对生活意义的深沉诘问,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齐冬平自然题材的诗歌是吟唱万物的谣曲,也是亲近自然赎救自然的心音。齐冬平诗歌创作有着沉稳而坚执的美学追求,即深彻、阔远、奇绝、优雅、真纯、唯美,而其自然题材的诗作更加注重空灵、清幽、旷达,不仅散发着浓郁的抒情气息,而且以鲜明的自然意象勾连起幽微人性。在《辰光之上》一诗中,作者恰切地引入“霞光”这一自然意象,然后荡开笔墨一任思绪自由伸展:“朝霞和日暮拥挤着/挤压着/后人的心头/爬满前人的篇章/在奔驰的喘着粗气的地铁车厢/我大声地诵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个少年完成了下句/窗外晚景正在高潮/车厢里的眼睛/落在王勃辞赋展开的画面之中/车头向北/原野在不断地延伸/我在海滩上行走/朝霞行走在海面上/只有浪花拍岸的声音/然后归于安静/云层多彩的/我在翻卷的云层里寻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把大海照亮/一老一少/两个赶海人正在起网”。“霞光”这一意象作为自然图景与感觉意识的结合物,是作者心灵图画和精神符码的刻录和投射,是作者在情思流淌和意象营造中体验诗的文化品属、提升诗的哲思理趣,力求唤起读者天人合一、物我同体的深彻思考和深沉期许。


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生命意识”是中外诗歌创作的重要命题,是择漉诗歌内蕴和釉质的重要维度。齐冬平的诗歌创作亦然,很多诗作强调观照生命、体验生命和表现生命,其作品充满了对生命的谦恭、尊重和敬畏,其舒朗的文字结构和精妙的语言体系,包含着作者强烈的生命意识和隐秘的生命体验。“百鸟欢唱的时候/空地上坐下/细品鸟语的不同/观鸟儿飞来飞去/近处鸟儿落下/悠闲地走来走去/寻觅着食物/闭上眼睛/听鸟儿的欢唱/如同春天的一曲交响”(《喜鹊落在窗外歌唱》),在诗人眼中鸟儿是生命共同体中的重要成员,也是其诗歌创作选取的特殊意象,观赏鸟儿飞翔和倾听鸟儿欢唱是人类的自觉与本能,这种对生命本真的细微体察和对生命气息的精致感受,袒露出诗人与自然契合的美妙情致,表明诗人心境滤掉了世俗的喧嚣和袭扰,珍存着一份难得的宠辱不惊和从容恬淡。“拂面的南风/吹响摇动的铜铃/悠远的铃声里/阳光在曲径上跳动/禅房的瓦片/有雀鸟跳跃/啾啾声掀动徐徐秋风”(《自然》)。这些流动的画面迅疾地在读者面前一闪而过,而恬静的场景和幽深的意境,却以诗的余韵在读者心头留下了影像,进入一种羚羊挂角不落言筌的美妙境界。“秋风是凝固的/高原包裹在浓烈的风中/山岗上/牧羊人哼着小曲/懒散地/羊群踏着风的节奏/山坡上寻寻觅觅/秋风在牧羊人的耳边絮叨不停/转场啦/该出发啦/雪要来啦/忠诚的大黄狗/正扯拉着牧羊人的衣襟/秋风正片片卷起高原上的云帘/草帽下的牧羊人/嘴里叼着根枯黄的麦秸/日月上笑忘过天地/淡然略过他黝黑的面庞/他的背影在羊群簇拥下/渐渐远去”(《切一片凝固的秋风来品尝》)。这是在状摹丰盈将去、萧瑟即来的自然规律,这是在诠辩天象交替、季节轮回的自然法则。与此同时,却隐隐蕴含着一种莫名的伤感和惆怅,表征作者对生命本真和诗意生活的痴迷和留恋。“春去春又回/花开只是瞬间/细雨滴落/骨朵绽开/朵朵花儿绽放/开始只是花开/没有人记得/花落的时候/花开只是打开/春天的一种方式”(《花开是春天打开的一种方式》)。这首情思漫漫、音韵悠悠的诗歌,摆脱了庸常的直白和空泛,是作者守望自然生命和状绘其运行法则的形象记录,作品呈现出一份诗情的优雅和诗境的婉秀,而优雅和婉秀又表征着诗人与自然生命的同体合一,这种由形制、辞韵和境界所氤氲而成的诗魅,在激发读者阅读欲望和审美快感的同时,也为读者打开了体会作品诗意和诗醇的审美路径。


以温情追忆 牵系浓浓乡愁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诗的阐释》中写道: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只有还乡才能使诗人亲近本源。诚然,故土桑梓的一朵花、一棵树、一方田野、一片蓝天,都能勾起诗人对故乡的眷恋、思念、牵挂,并幻化为触动心灵根底的浓浓乡愁,诗歌这种以抒情见长的文体遂成为人们表达思乡之情的重要载体和方式,所以很久以来乡愁就是诗歌创作的恒定主题和惯常母题。特别是在功利主义日益炽张的当今时代,传统与现代相互颉颃,都市与乡村互相抵牾,乡愁几乎成为当下中国诗人的集体征候,这种现实境况在齐冬平诗歌中体现得非常明显,于缅怀中守望,在沉思中吟咏,这是齐冬平乡愁题材诗歌的重要特征。齐冬平青年时代负笈求学离开家乡佳木斯,学成后长期在京沪两大都市间游走供职。如今两鬓染霜、人老多情,乡愁逐渐萦绕于脑际盘桓在心间。他将浓浓乡愁融入长歌短赋之中,恋乡之情和思乡之心在其作品中有所皈依。“屯子都是有名字的/地图上找不到的/时代口述中相传/笔直的延伸中/白家屯深埋在雪线下/东津/四等小站/在飞扬的雪花中时隐时现”(《冬日是一条笔直的雪线》),这种深植内心的家乡记忆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褪色,相反倒像陈年老酒一样回味悠长。在《故乡那朵我能读懂的云》中诗人更是直抒胸臆:“故乡是美丽的/镇边的小河风景依然/故乡是丰满的/松花江泊涛汹涌也平静流淌/夕阳下/小河和松花江叠影在一处/故乡系在蓝天白云里久了/归来的呼唤声弱了/如同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故乡便是她的源头/我是河里那条鱼/游来游去/喘息中生活/归去来兮/唯有故乡的那朵云/让我读懂了云语”。诗中蕴含的物我相依的真挚情愫令人唏嘘动容,而这种富有沉郁质感的乡愁升腾着一种暖意和温情,在慰藉读者的同时也实现自我心灵疗就。个人情感与时代特色的有机交融,构成了齐冬平诗歌独特的抒情范式。他抒发乡情和怀恋亲情秉持的是普鲁斯特式的思维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以理性考量为认知前提:“父亲的背影一直挺立在我的心底/这是永不磨灭的信息/脑海中翻滚/再叫一声老东吧/父亲已经弥留/我轻声道/父亲昨晚是呼唤着老东走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不犯错误/任何时候都是时代之人/无愧祖先/这是父亲留给我的赠言/字重如山”(《父亲》)。以诗的形式传递父亲的舐犊之情,不仅有力表明诗人对拳拳父爱的铭心刻骨,而且深深打动了读者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北安的雪舞在记忆里凝固/我出生在飞雪中/冬的痕迹刻在心头/半年辰光都与白雪季节相逢/雪线在孤独地行走/我在望雪的这边/家乡在雪线里/我的心在家乡那边”(《雪的记忆》),这种天机骏利、风发韵流的诗句,或许由于诗人得益于“道法自然”哲理的启示,或许源自诗人原初的生命底色,而诗句中蕴含的温情力量正如笔者在一篇评论中所指出,一切烛照人心的精神光束,绝不会生成于人们的理性预判和逻辑推演之中,而是顽强地植根于劲健勃发的人间烟火。


沁脾入心的温情和善意是齐冬平乡愁诗歌的主基调,也是其作品感染和打动读者的关键之处。诗人对故乡的眷恋极为真挚和深切,黑土地、雪花、凌冽寒风、结冰河流等北方意象反复出现在诗行里,这些令诗人魂牵梦系的北方意象代表着浓烈的乡土情结,表明诗人将乡愁的内在意蕴深深灌注到诗歌的艺术肌理和审美气质之中,力图让作品焕发出回归故园、寄寓乡情的精神能量,让读者领略到心安此处的温暖和欢愉。返乡,无论是行为层面还是精神维度,都是寻找原乡的路径和寻求归宿的方式。在这部诗集中,作者不止一次提到“回家的方向”:“故乡是条河/我降生在河的一个渡口/在父母的港湾里长大/长大后顺流而下/年迈的时候/逆流而上/奔向/这条河的源头”(《故乡》),故乡在诗人精神世界里已成为一种情结、一种执念、一种信仰,唯有返回精神故乡,诗人的灵魂才能安顿、才能平静。从乡愁题材作品来看,齐冬平写就的不仅是一部诗集,更是完成了一次心灵放飞与精神回溯,如同一位长期在异地漂泊的游子,将最美的诗行誊写在放飞的风筝上,希望纸鸢能够飘回生养自己的生命起点。当今时代社会心理处于一种焦虑和急躁状态,而诗歌却应当保持一种定力和坚韧。齐冬平的乡愁诗中似乎从未出现焦躁、苦闷、彷徨等负向词汇,绽放的始终是岳峙渊渟、霁月光风的正向能量,这或许正是我国当代诗歌所应追求的品质和所憧憬的方向。不可否认,每个诗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故乡和乡愁,也都有自己回忆故乡和诠释乡愁的表达方式,但是,回望故乡和诠解乡愁的视角恰恰能够折射出诗人的心态和姿态。齐冬平的诗歌温情如斯、善意如斯,绝大多数作品平凡清丽得如同盛开的一簇簇小花,却灿然映照出一颗天地玲珑心。探究其深层原因,用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在诗集序言中“赤诚、自律、感恩”6个字便可解释和作答。中国当代诗歌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提振人心和温暖众生的人文精神,在温情的观照中为诗歌松开振翅的羽翼,让诗人们生发一种向上飞升的信心和激情,在善意的凝视下敞开诗人情思和放飞诗人梦想,让当代中国诗歌保持一种澄明、清澈与和畅。


以真情吟诵 赋予钢铁工业以诗化意义


尽管诗歌不是万能的,但缺少诗意的生活却是万万不能的。与其它文学体裁和艺术类型一样,作为时代精神和人们心灵折射的诗歌,也担纲着观照与发掘生活诗意的神圣职责,只有那些善于从新时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发现诗象和提炼诗意的诗人,才能称得上是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优秀诗人。齐冬平与时代心手相牵、把脉相连,从俗常中发掘神奇,在表象中提炼诗意。《齐冬平诗选》“初心”一章辑录的《中冶礼赞,迎向高高飘扬的旗帜》《中冶旗帜》《共和国礼赞钢铁建设者》《东海岛印象》《神奇教练周树春》《山路弯弯》《创业者之歌》等篇什,聚焦描绘我国钢铁工业的宏伟场景和高光成就,浓墨重彩地摹绘新时代钢铁工人的靓丽风采和高洁品行,给人们内心世界带来光鲜成分和新异质素,不仅诗化了工业文明的生产流程及劳动过程,也升华了钢铁工业的社会地位和一线劳动者的审美意义,读者从中体验到工业题材诗歌的艺术功效和美学价值。“走进新时代滚滚钢铁洪流里/中冶人拥有自己独特的打开方式/看吧/这是段段用心熔铸的历史/最光彩夺目的属于中冶人/听吧/这是段段必须高昂的歌声/几代中冶人铿锵前行的路上/不耽误不懈怠格外深重/70年前/炮声轰鸣/解放了的东北重镇抚顺/中国五冶诞生/就有了中冶人肩负的庄严使命/这是多少代中冶人的共鸣啊/千年辰光换不回70年的梦想/“三皇”:鞍钢重建/武钢金色炉台/草原上托起的包头钢铁明珠/“三皇五帝十八罗汉”/共和国的钢铁工业/在中冶人的肩头/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向上升腾”(《中冶人的赞歌》),诗人围绕新中国“钢铁历程”“钢铁经验”和“钢铁布局”,对我国钢铁建设发展史进行了倾情书写,建构起一个诗性化的钢铁世界,展现了钢铁工业独有的诗学价值和美学向度。钢铁文学在国外文艺理论界曾一度被看重和推崇。1909年意大利著名诗人马里内蒂在《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一书中,倡导文学应当全面反映和及时展现钢铁工业的速度之美和力量之美。1920年代苏联文学界也主张以文艺形式赞颂钢铁工业的坚毅和阳刚。无论人们主观上认可与否,也无论人们情感上接受与否,一个毋庸置疑的客观事实或曰当今时代的一个中轴,真切而坚实地矗立在人们前面,那就是我国早已步入工业化时代,整个社会结构、社会成员思维理念和生产生活方式以及人们的价值取向,也早已被纳入以科学技术为支撑的现代工业化轨道,可以说以竞争观念和变革意识为表征的现代工业文明,不仅支撑起社会生活的主体形象,而且塑造了社会成员精神世界的总体风貌。在以速度和激情为表征的工业化时代,面对高度专业化智能化数字化的现代工业生产,包括诗人在内的文学工作者不应规避和漠视,而应直面和关注,且以自身创作作出积极回应和及时呈现。长期在冶金战线工作的齐冬平,熟谙钢铁行业历史、现状和特点,了解钢铁工业的未来趋势,因而其自觉地用笔触展现我国钢铁工业的辉煌成就,以诗句歌吟基层钢铁工人的靓丽形象:“燃烧的青春不需要舞曲/天为篷地为床/号角猎猎/挥汗如雨/“三大工程”蒸蒸日上/大干高炉出中国人的好钢/造咱自己的拖拉机、汽车和坦克/青春再燃烧吧/尽管/民族独立之声在广场上空久久回响/爷爷说中国钢铁“三皇”/咱建设了两个/父亲的梦想从小就魂牵着南方/天南地北的钢铁建设者啊/干就是争上游/青春在座座高炉的升腾中延长/父子在一个班组里竞技/在夜校里共同学习/在台上一起领奖/父亲终于去了江南钢厂/圆了爷爷多年的梦想/咱们家建设了“三皇”啦/爷爷的嗓门还有年轻时的能量/把家山墙再规划一下吧/这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爷爷奶奶笑了/父亲说最好还是原样/望着它就是一段历史就是火红的记忆/就是咱钢铁建设者的初心/一闻到老酒的清香/醉了都梦游在大江南北每座钢厂”(《中冶人的赞歌》),这种在叙述中见真挚、于抒情中显诚朴的艺术风格,一方面体现了诗人对钢铁事业的热爱和虔诚,因为如果缺乏对钢铁生活的深厚感情,很难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作;另一方面表明诗人善于积累冶金工作经验,并将冶金经验诗意化和审美化,正是由于诗人对冶金战线的深入体察,才有了深邃而独特的审美感受,无论是“我嫁到这里很久了/冲着钢厂来的”,还是“几回回梦里笑了/喊着妻儿名字”,最终结果却是“民族梦想在红色基因中凝聚释放/钢铁侠客在蓝色畅想中抟云向天”。组诗《东海岛印象》对钢铁工人的讴歌与礼赞最具艺术魅力和审美效力,也为诗人构筑自身“钢铁诗学”大厦铺就了一块厚重基石。


法国著名作家雨果说:“一个心无旁骛思考的人,绝不是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尽管有些劳动是不见踪影的,但也有一种劳动是显而易见的。” 齐冬平在诗歌创作中冷静而客观地审视冶金工业生活,感悟并提炼着殊异美学意象和奇绝艺术构想,沉浸并享受这种精神劳作过程和情境:“大山里的娃/和焊花相伴/一个个酷夏/淬炼成提着焊枪的工匠/汗水泪水在焊花中/化为美丽的弧线/”(《“焊”武帝》)。在齐冬平的诗歌中,已为读者呈现出“新工业抒情”的一个重要方面,也为当代诗歌的工业化书写开辟了一条新路、提供了一种范本。以齐冬平冶金题材诗歌为标识和尺度,当代诗歌的“新型工业化”已经扬帆启航,“新工业诗歌”正走向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今天,现代工业生产与社会成员的日常生活深度交融,而这种交融又幻化得无声无形以至于令人习以为常。那些基于空洞说教或理念解说式的传统宣示和常规推介,已远远不足以展现工业文明的时代力量和现实魅力。因此,诗人应像古代传说中的铸剑师“以身祭剑”那样,将个人情感和生命记忆倾注到现实生活的“熔炉”中去,并将那些可塑性极强的混合熔化物浇铸进时代审美谱系中。从这个意义讲,我更为欣赏齐冬平的《新时代青春之歌》《青春和梦想如钢花一样绽放》《走进金江》《只为这一天》等描绘工匠的具象化诗作。正是在一代代既平凡普通又可敬可爱的底层钢铁工人身上,正是在时光奔涌而过的历史沉积带上,诗人找到了如火激情和真切感受,将钢铁工业纳入了新时代诗歌创作的审美体系。《齐冬平诗选》所张扬的“钢铁诗学”在当代诗歌体系中的确比较卓异,某种程度上蕴含着不可替代的审美认知价值和思想反思意义,其一方面将推动我国当代诗学格局的改变和拓展,另一方面将促动理论学术界对现代工业文明做出深刻检省和重新界定。正如在法国学者罗兰巴特的精神界域里,以“诗学物体”面目出现的埃菲尔铁塔,今后已不再“是一个不受限制的隐喻”。如果中国当代诗人能像齐冬平一样以客观理性的态度观照钢铁工业,我国诗坛也许会从包括“钢铁”在内的现代工业文明中开掘出又一全新客体。


以恢弘艺术 建构彰显浓郁家国情怀


一个优秀诗人的产生和其创作基调以及艺术风格的形成,与他出生的家庭氛围、生长的人文环境和成长的时代精神生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这一切又须纳入诗人个体的艺术感觉、美学素养和人格气质之中加以考察。齐冬平作为当代冶金行业诗人的旗帜性人物,已被其诗品诗格诗艺诗境所充分印证:教诲有方的严父慈母、民风醇厚的东北小镇、整饬谨严的大学校园和唯新务实的冶金行业,培植和凝定了一种浓郁的家园情结和深挚的家国情怀。带着这种家园情结和家国情怀,齐冬平倾心投入时代发展变革潮流,在顺应社会转型中以一种担当和使命从事诗歌创作,他的诗作除了精致温婉的自然描摹、畅达俊逸的生命绽放、柔肠百结的乡愁流露和恣肆酣畅的冶金抒情外,还有旷达舒宕的家国书写和壮怀激烈的民族吟唱。无论是《共和国的七月》,抑或《十月颂》,还是《西部,凝固的山口》,这些主题深邃、内蕴深湛的鸿篇巨制,穿越时代风云,应和人民心声,律动着气贯长虹的浪漫豪情,充盈着劲健奋发的家国情怀。“在东方/有一面大旗/旗帜下涌动着十万万整装待发的青春/在东方/太阳冉冉升起/点燃了五千万赤诚的灵魂/共和国的晨曦啊/是泛黄起伏的麦浪/是灼热翻滚的钢流/是黄土地悠扬的歌谣/是都市蒸蒸日上的楼群/翻开的历史就无须合上/启动的文明就难以封闭/把青春交给七月吧/为了这面大旗/挑起长江/挑起黄河/挑起未来/脚下/先烈们倒下的土地/身后/十万万结成的铜墙/坦然地走进七月吧/让雨季来临”(《共和国的七月》),这种语意层层铺陈且情思环环递进的排比句式,极富艺术力度、美学风度、情感温度和思想高度,将当代青年与伟大祖国无法切割的内在联系阐释得精辟透彻,把我们党的理想信念演绎得笃诚坚定。“这个季节/悄然卷起热浪/风中来临/成熟的人生写满天空/吟唱者飞越都市的/黄昏/少女举起标盘/为鲜花铺满的日子/十月/干杯/去吧/父亲目送帆影/选择十月/纵是风烈雨浓/梦是童年萦绕过/青春无迹/豪情溢满长征途/灵魂无悔/坦白地捋起头发/十月/我是长征路上/一个兵”(《十月颂》)。作者写作灵感的奔涌促动了心灵力量的迸发,诗思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般激扬跌宕,心绪恰似来势凌厉的暴雨般急骤峻切,呈具一种荡魂摄魄的震撼力和冲击力。诗歌是最能体现语言美感的一种文体。我国已故著名诗歌评论家张同吾先生在一篇诗论中写道:“人的文化生命激活了语言,给名词以诗化的命名,给动词以中国式的金刚怒目或中国化的柔情似水,给形容词以精约而典型的形式,于是中国古典诗词的语言特色和它包蕴的情感特质,便同中国人的文化心理水乳交融了,从而形成了当代诗歌形神合一的风貌。”齐冬平以对文字的敏锐感受力和超强驱遣力,泼墨写就的《共和国的七月》和《十月颂》两首雄健诗作,以传统诗词表述方式打量当下中国世道人心,在排比和对偶组合中凸显诗歌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在整齐和错落交织中增强诗歌的气韵美和神韵美,由此不难看出齐冬平诗歌既有着清俊飘逸的样貌,也有着蕴籍丰盈的品相。


诗歌是诗人内心世界的外化和心灵声音的传递,几乎每首诗歌都是一个新的世界,都是一个自由的生命,读者能够从诗人作品中寻觅到思想情感的踪影,能够用诗人的艺术之光洞彻自身的灵魂。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外诗歌史上严禁而郑重的诗歌创作,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感性描摹和性情抒发,从来就需要诗人以超然视角和理性立场获取宝贵的当代性和高贵的思想性。在道德感和担当感严重缺失的当今时代,一个诗人只有秉持科学价值观和正确创作观,才能以诗歌信仰和诗歌实绩为读者提供理义和灵慧。齐冬平的诗歌蓄积着一种沛然而莫能御之的气势,充溢着一种真诚而感喟不已的性情,不乏深邃的哲思与灵动的诗性,因而其作品不仅涵纳着艺术张力而且辉耀着思想光亮,在愉悦读者感官的同时启诱读者参悟心魂怡养心性。


(作者系黑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哈尔滨工业大学兼职教授)